閱讀自己．樂在書寫

一堆又白又大的白蘿蔔上，老闆插著「一個15元」的紙板，母親先是要我幫她挑三個，接著她竊喜的貼近我耳邊、小聲的說：「跟老闆殺三個五十元好不好?」這是去年冬天發生的事。

三年前我離開了職場，那是因為在幾個夢境中她離開了我，我還為她整衣梳理。那陣子我莫名的怕失去她，想再回到她跟前找尋那兒時的記憶。母親已七十八高齡了，隨著歲月的流逝，母親的皮膚早就佈滿了所有老人的特徵。這些外在的一切並不會讓我感到害怕，我喜歡母親花白的頭髮，她讓我想起雍容華貴的英國女皇 ; 我更愛滿是皺皮的老手，那是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巧手。在那物資缺乏的年代，母親用最廉價的食材變出美味珍饈。

對大陸籍看護工的種種猜測和好奇心，促使這個放牛班的小辣妹在補習班放學後，繞道去醫院探望祖母……

奶奶急病倉卒入院，大人們忙亂成一團。未找著全天候看護之前，無魚，蝦米也好，硬指派我暫時照顧祖母。難得有機會成為長輩感激、稱讚的焦點，我沒有拒絕，反而有幾分高興。 

她每天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出門上班，鄰家的貓咪此時還賴在汽車引擎蓋上曬太陽（唉，人還不如一隻貓呢！）瞇著貓一般的眼睛，她垂著頭走過菜市場和郵局，幾乎都搭四十五分那班捷運。車廂裡的人潮，還籠罩著睡意，面目一片模糊掛在拉環下，彼此緊挨著。八分鐘即到公館，她還是瞇著貓眼走出車廂，上樓梯，刷票卡，再走樓梯出站。走同一條巷子，彷彿夢遊者一樣走著，經過商店騎樓走到辦公室的大樓。有時爬樓梯，有時坐電梯進辦公室。

路上行人各自趕路，沒有人回過頭來看她工蟻一般的身影，她似乎也對別人失去了好奇心，大家像都了然於心而冷漠。她忽然覺得這段路程走得都要教人厭膩嘔吐了，想著該換另一種走法了，也許遲到幾分鐘，或走另一條小巷，或者任由自己徹底地厭惡自己。每日這樣單調地活著，如果生活是一桌無味的晚餐，而她是那烹調者，竟還可以照常飲食，可以安睡，她覺得自己已經活到恬不知恥的地步了。

女兒有對白皙飽滿的耳垂，像餡料飽滿的草莓大福，聞起來還有淡淡奶香味，常勾引我伸出不安分的手，搓揉著她的耳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