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兒也要上大學了，兩個私立大學一開學得弄個十多萬來對付。好友勸我重回職場，她說：「輕鬆賺點錢，貼補一下學費何樂不為？」我只聽到「輕鬆」二字，就往「錢」衝去。
去外商公司應徵從未見識過的總機工作。腦海浮現按下線路應答，手上邊摘著豆芽菜的畫面，這才符合輕鬆賺錢的樣子嘛！
面試我的襄理，要我回去等通知，我想是沒希望了。或許是我的企圖被識破，真不該回答她：「總機是一件輕鬆的工作。」
清楚的記得第九天早上，竟然接到明天報到的電話。
襄理帶我進入將輕鬆賺錢的總機室，我以為會擁有一間獨立空間，一人面對話機，想不到有八個機台一字排開在一個房間裡。噢！抱歉我該改口說辦公室了。
夢顯然破碎了，她們手上沒豆芽也沒菜。我被安排在第一個總機台，老鳥們輪流教導我，應答話術與技巧。第一天上班八小時思緒完全在混亂中度過，記錄所有老鳥跟我這菜鳥交代的每句話，下班還得帶著整本分機表回家看。因公司有幾十個部門，各部門職掌又不同，上千人的名單各有中、英文名和四位數分機號碼，都得快速記憶起來，我開始考慮有必要賺這輕鬆的錢嗎？
第二天還是讓自己振作出門，至少我得努力試試才投降。五天後我單飛了，老鳥們暗中聽我的應對、語調。有善意關注，也有像禿鷹般的窺視，那眼光如冬日寒風。小小空間居然活著兩路人馬。
一個月後我體認到這工作絕不輕鬆。因為每人一天經手電話達千通以上，喉嚨常疼的得找醫生。回家還能鬧笑話，門鈴響了，我跑去拿起對講機話筒，直接就禮貌溫柔的說：「× × 公司您好。」兒子在樓下大叫：「媽媽是我。」
我想總得撐過試用期三個月，別看不起總機，弄不好自己還不夠格呢。此時新任務來了，我們負責轉接電話還得製作那千餘人的分機表，且是用電腦編排。這下我毀了，電腦我可沒摸過啊！
兩路人馬中有極力勸我不要學的，有勸我慢慢學的。四十多歲的我得學習分辨方向，我說：「我想還是該學電腦，再難也要試試看。」一位老鳥冷冷的說：「下班留下來學學看」。我不安的坐在電腦旁等著上課，老鳥來了，她調著椅子一上一下、一上又一下，好像椅子就是調不到合適的高度一樣，我感覺氣氛不很友善，我識相的說：「D姐不好意思，害妳下班留下來教我。」她擠出一點聲音，發的好像是「不會」。
她開始敲著鍵盤，螢幕上密密麻麻的中英文人名和分機號碼，她不發一語，我得找話說好開始啊。我指著螢幕上方大一點的字體和中間小一點的字體問：「為什麼字會不一樣大？」她用鷹一樣的眼睛，從我的裙襬看起，眼睛看到我的臉時，正好冒出一句話：「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想學電腦。」我想起那句話「士可殺，不可辱」。當機立斷：「對不起，D姐我忽然想起還有事，今天就學到這裡吧。」
第二天到公司另一位老鳥，S妹問我：「昨天還好嗎？」我據實以告，她笑笑的說：「那以後妳早點來我教妳好了。」我確定她跟D姐不是同路人，此後我們都早到公司一小時。S妹身材高挑聲音甜美，教起人來更是柔聲細語，她像我的小天使，我拼命記筆記，認真的彷彿要準備聯考一樣。
試用期後我開始對這充滿挑戰的環境大感興趣。公司有貴賓來，部門要負責接待工作，襄理買了水果，但得有個會切又會擺盤的人，我自告奮勇接下這個工作，在茶水間裡，我憑著老公每天為我排放水果的花樣，順利交差，還帶回些不便擺入的零星水果給大家吃。我成了主管眼裡的切水果達人。
有次部門聚餐，經理把加熱的食物放進電鍋裡，蒸好後盤子卡在電鍋底部，燙得根本拿不出來。正絕望時我靈機一動，拿叉子和水果刀，從鍋邊緣小心翼翼的把經理那盤加熱的菜給完整拿出來了。經理讚嘆的直誇我：「全總務部只有妳能做到。」我成了同事眼中的大紅人。
幾次事件，讓那些像禿鷹一樣的老鳥，漸漸釋出善意，鷹眼不再銳利，走過她們身邊彷彿陣陣春風吹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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