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為一個占卜師，命運有時迎頭而來，有時側身而過。
我固定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咖啡館駐店，在靠落地窗的原木桌上，擺放電腦和塔羅牌，客人就像隨機降臨的神諭，帶來形貌各異的人生經歷與問題。那個女孩來找我占卜時，她看來清瘦單薄，但是姿態有力，外貌頗為中性。
她微駝地坐在我對面聊著感情問題，話語澎湃連綿。我攤展塔羅牌成一個姿勢優美的弧線，解卜過程她蹙眉沉吟，並對我傾吐單戀心事。
她拋出的話語碎片在我心中朦朧地拼湊成一個人影，恍惚間，與我的攝影師前男友重疊，同樣才華洋溢、灑脫不羈且溫柔多情。我一時心動，便詢問此人的生日，正巧和我的前男友是同一天。我對女孩透露我可能認識這個人，但又有若干不符之處，便作罷了。
回家以後，女孩從我駐店的臉書粉絲頁連到我的個人頁面，加我為友。
我偶爾看她的頁面，與人互動極少，一片細語獨白，反覆思量與單戀對象之間的互動和對話。
看起來，她有些癡情，且脫離社會化軌道，獨自運行於心之宇宙。
女孩加我臉書以後，經常與我對話聊天、傾訴心情，我想她是信任我的。
一直到她轉貼A的文章，我才驚覺，A的確是我的前男友。語氣、用詞、內容，我熟悉無比。
我告訴她，我和A交往過。從那天起，女孩和我的互動有了微妙的轉變。
我從資訊接收者，轉為資訊提供者，甚至成為她的愛情軍師。舉凡A的言行涵義、戀愛方式與家庭背景等等，我開始成為一個解碼員，翻譯著A的言行舉止、心意起落。
事情至此，女孩和我的關係開始有了重量，有時沉甸甸，有時如鬼針草沾衣般刺癢難耐。我決定和她拉開距離，忽然間，如神諭般地靈光動念，我搜尋了幾年未撥出的一個電話。
「在忙嗎？有事跟你說。」電話那頭的磁啞聲音驚訝而自制，聽到我所說的故事以後，沉默良久，最後他說：「謝謝妳。很高興，妳打來。」
彷彿兩條曾相交又錯開的軸線，受到莫名力量的牽引，再度交會了。
身為一個占卜師，在命運靠近時，總想躺成一條軌道，讓光通過。
【2014/01/28 聯合報副刊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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