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在我家期間除了胡亂誇獎、任意餵食貓咪，還故意不將兩尾四破魚收起放置茶几許久，以挑戰一隻貓的食慾為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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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圖／徐至宏 |
自從我養了一隻貓之後，周圍的親朋好友不約而同有話想對我說。首先是偶爾來我家小住幾天的老媽。與貓共處數日後，她忍不住抱怨，當貓實在好過做人，不愁吃住又能整天被女生擁在懷裡，如果她整天都能窩在軟綿的極樂之處上，成天呼嚕呼嚕也願意。
我也想化身為貓
有個給力的小主
老媽想成為貓咪的言辭並不誇張，我經常也想化身為貓，有個給力的小主，無憂無慮吃睡過日。但她愛貓絕對不可能高於她的狐狸狗，誰都聽得出這是對女兒不夠孝順的微詞。老媽在我家期間除了胡亂誇獎、任意餵食貓咪，還故意不將兩尾四破魚收起放置茶几許久，以挑戰一隻貓的食慾為樂。老媽小住幾日，貓咪瘋癲似地跳沙發扯弄桌巾狂吃盆栽，完全顛覆我們建立的規章法則，令人大為懷疑老媽其實企圖以豢養家犬的方式來殖民我的貓。
我媽看我做事通常只看到表面，她以為我對貓咪比對她還好，人怎可能不如貓呢！那是她沒看到我代替月亮懲罰貓咪的時候（《美少女戰士》台詞：我要代替月亮……）。記得那盆擺在玄關上養了一年的幸運竹，才出門一天，回家看到那舞裙似的老幹新苗已被啃咬得像前衛裝置藝術時，真的很想對著貓咪高唱阿妹的歌：「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」。
當另一半也忍不住喃喃說上幾句，不是抱怨，倒像拿這好奇的小孩沒轍地一點點感嘆：「所謂貓咪的家教，要在案發現場讓『他』牢記，這樣做是不對的，妳彈他鼻子根本像幫他做SPA。不乖，痛扁海K一頓！他就記住了。」我想貓咪記住的是威權吧。而我，就是貓咪搗亂時還忙著找相機拍照，永遠無法順利施展刑罰讓貓記得所謂教養的品格，除非被他翻天覆地搞得家不成家，否則我還是覺得這搗蛋闖禍的傢伙，歪著頭沉默地望著轟炸過後的戰場真是無辜可愛啊。
貓兒無所事事
教我學會卑微
貓咪有很奇異的貓天線，總能全方位掃描家裡是否新增盆栽，或購入蔬果食材。他特別喜愛帶有泥土芬芳氣息的植物，每當我為植栽換盆修剪枝條，貓咪總是不捨須臾分離。他亦步亦趨跟隨我的步伐，彷彿情人又如知己，陽台、客廳往返奔走，黏膩磨著我的小腿肚，真是讓人舉足艱難。握著一把新綠挑揀菜葉時，貓咪更是無比歡騰，垂墜飄蕩的枝葉每一絲擺動都挑起他捕獵的慾望，他耐心地匍匐在水盆邊上，那熱烈的眼神，癡心凝望，即使只是分送他一株萎去昏黃的菜梗，他也非常歡喜地擺尾。
如此專一的心志，不是我能調教出的乖孩子，這種堅貞情懷，每每使人融化，於是我常偷偷遞給貓咪幾枚鮮嫩菜葉，讓他嗅聞世界的新鮮滋味。
歡喜知足的貓咪，經常讓我想起原本存在記憶中遙遠的呼喚。當我早起時，貓咪總特別興奮，在腳邊繞圈打轉，我到窗邊看看清晨安靜的城市，貓兒也蹬足躍上窗台深切地眺望遠方。這一刻我們呼吸著冰冷的空氣，說不出是我模仿牠的生活，或是我的生活被牠所豢養。
在這狹小空間，每日貓咪鎮守家宅，目送我打開家門走出去、關上門走回來，生活本身的瑣碎枝節，在他瞳孔裡縮小成一個家，來去匆匆的幾個人，他的世界何其單純，沒有掙扎和猶疑。我喜歡學習貓咪看待日常的方式。很多的睡眠，有點兒懶洋洋，沒有脾氣地任由家中每個人摟抱著他，說說這一天的疲憊。
我們都羨慕貓兒的無所事事。秋冬之後，貓咪愈發慵懶，下課回家見他安臥於我的專屬位置，睥睨眺目，彷彿我再次驚擾了他的生活。我與貓咪共處的小宇宙，自然而然成為一句張愛玲祖師奶奶的名言，他是來教我學會卑微，讓我低到塵埃裡，靜看紛擾人生，過著尋常日子。
【2013/04/16 聯合報繽紛版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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